今天，很多人耳熟能詳的“潮汕”這兩個字是怎么來的？很多人都會解釋說是潮州與汕頭的簡稱。但這個說法其實不夠嚴謹。實際上，“潮汕”這個叫法源于一條鐵路，這就是潮汕鐵路。雖然只有42公里長，但潮汕鐵路在中國交通史上算得上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它是第一條民資興辦鐵路，也就是說，它的建設資金全部來自民間出資。雖然與外界的鐵路網絡并無連通，但在100多年前的中國，潮汕鐵路的修建可謂一大壯舉。可惜的是，1939年日軍侵略潮汕地區，潮汕鐵路被拆毀，此后再無復建。

    110年前的11月25日，是潮汕鐵路舉行通車典禮的日子。在潮汕鐵路通車110周年即將到來之際，記者帶您回溯那段歷史。

潮汕鐵路意溪站舊址，前面的西榮北路便是當年的潮汕鐵路

    根據《汕頭交通志》記載，1903年12月，潮汕鐵路有限公司得以立案，張煜南出資50萬元，謝榮光、吳理卿、林麗生響應參股，各出資50萬元，合計200萬元。1904年，在香港設立總局，后移至汕頭。但是在潮汕鐵路完工之后，實際投資的金額達到302.58萬元。

化身菜地的潮汕鐵路水塔塔基

    在張煜南最初的設想中，潮汕鐵路是一條中國人自己修建的鐵路。因此，他聘請了第一位修建鐵路的中國人詹天佑為潮汕鐵路總工程師，主持潮汕鐵路修建事宜。1904年，詹天佑開始測量，提出自己的方案：沿韓江修建。公司合伙人之一的林麗生則請了日商三五公司的愛久澤直哉勘測線路，他則認為應該從汕頭到庵埠、彩塘、浮洋到潮州。雙方的線路設計存在較大差異，爭執不下。    最終因為負責公司內務的林麗生與愛久澤直哉訂立合約，以詹天佑所設計的線路較長為由而采取日商的設計，在勘測之后于1904年9月28日開工，在建設期間因為征地、股權等糾紛，建設進度并不順利，直到1906年11月中旬，汕頭至潮州府城間主干路方才告成。1906年11月16日，潮汕鐵路進行試車。1906年11月25日，潮汕鐵路舉行通車典禮，開始營業。潮汕鐵路的軌道寬4英尺8英寸半，為窄軌單道，沿線架設橋梁27座，連車站在內用地1949畝。    據饒宗頤總纂的《潮州志·交通志》記載，潮汕鐵路修建完之后，汕頭發車地為“回瀾橋北韓江之畔”，也就是今天汕頭市火車路的消防隊所在地。這也是汕頭現在將這條路命名為火車路的原因。潮汕鐵路沿途經過的站點包括庵埠、華美、彩塘、鸛巢、浮洋、烏洋、楓溪，到潮安西門，全長39公里。1908年開始筑從潮安到意溪的支線，長3.1公里，所以潮汕鐵路的總長達到了42.1公里。    在潮汕鐵路開辦初期，各站的站長、列車長全部使用日本人，后來慢慢逐漸改用中國人，到“九一八”事變之后，潮汕鐵路的員工才全部使用中國人。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為阻止日軍侵犯，各地都接到破壞交通設施的命令。1939年6月，日軍逼近汕頭，潮汕鐵路被國民政府拆毀。而在拆路之前，潮汕鐵路已經多次遭到日軍的飛機轟炸，橋梁及鐵路還有建筑物多被毀壞。日本占領汕頭后，還擄掠民工將潮汕鐵路的路基修筑成公路，也就是現在的潮汕路雛形。在抗日戰爭勝利后，潮汕鐵路有限公司接管這條公路并購置汽車進行運營。從此，潮汕鐵路不復存在，原先的路基，已經成為潮汕路的一部分。

    如今，正在修建的廈深鐵路汕頭聯絡線將在潮汕鐵路與廣梅汕鐵路之后再一次用軌道交通將汕頭與潮州連接起來，預計2017年底將可完工。

在1909年11月的《遠東經濟評論》，記錄了1906年潮汕鐵路通車運營，這也是所能見到最早的潮汕鐵路圖片

    在潮汕鐵路筑成之前，潮州汕頭之間的貨物運輸主要依靠韓江水路，但是因為韓江下游水位較淺，船只容易擱淺。如果是走陸路，步行翻山越嶺的話最快也要一天一夜。    在當時看來，潮州是郡城，而汕頭則是重要港口，這兩個地方是潮汕平原的主要城市，潮汕鐵路沿途多經村莊，人口稠密，而且特產豐富，有陶瓷、潮州柑及腌制品等，可供汕頭港出口。意溪支線修筑后，更加方便接駁韓江，使得潮汕鐵路通過韓江上游與興梅等地區接駁起來，人貨進出汕頭港便有了更加便利的通道。    根據《汕頭交通志》記載，最初的潮汕鐵路公司擁有3輛火車頭、19節客車車廂（764個座位）以及40節貨車車廂（每節載重7至10噸）。1931年增購設備后，火車頭達到5輛，客車增至40節、貨車增至47節。除火車頭購買自英國外，其余都從日本購買。    據統計，1931年前，潮汕鐵路日均載客量約3000人，載貨約70噸。在1931年增購設備之后，當年的10月開始實現汕頭、潮安對開，從每天往返3次增加到6次，日均載客量提升至四五千人，載貨100噸以上。    有數據顯示，1918年，潮汕鐵路客運量881623人次，客運收入289849元；貨運量24684噸，貨運收入28516元；1924年，潮汕鐵路客運量1259393人次，客運收入459438元；貨運量54841噸，貨運收入49759元；而在1931年，客運量則飆升至1756374人次，貨運量僅50178噸。從數據上來看，客運收入成為潮汕鐵路的大頭，可以占到80%以上。    雖然潮汕鐵路看似數據火爆，但實際上多處于虧損狀態。尤其民國初期地方軍閥割據，潮汕鐵路的車輛多被征用，而且車租積欠嚴重。僅1916到1929年間，軍運所欠的車租便達到114萬元。而人為地破壞軌道，造成路基失修、火車出軌等事件也時有發生，加上公司經營不善，人員過多，費用開支大，在運營的33年間，僅有5年實現股東分紅。汕頭淪陷前，公司的股票僅有面額的30%，運營情況不可謂不慘淡。

    “從商業投資上看，這條鐵路是失敗的。主要原因是，潮汕鐵路原本是廣汕鐵路計劃的一部分，廣汕鐵路沒有修成，潮汕路成為孤零零的一段，無法在陸路上使潮汕經濟圈與省城經濟圈連接起來，也無法連接到廈門，商業效益非常有限。”談到潮汕鐵路的運營時，陳海忠如是評價。他認為，該鐵路雖說是華資、僑資，但實際上混入了日本人的資金，“東窗事發后，日資撤出，張煜南按協議賠了一大筆錢。從整體上看，張煜南在這條鐵路上是賺不了錢的，只是賺足了榮譽與政治資本。但是客觀上，鐵路對于促進兩地的人員來往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他表示：“我們今天要高度評價這一條鐵路，這對國家來說是第一次，對民間商人來說也是第一次，彼此都沒有經驗，磨合的過程很坎坷。但潮汕鐵路畢竟是成功修建了，而且運行了30多年的時間，成為民國潮汕地區標志性成就之一。我們應該向先人致敬，他們敢于嘗試、勇于實踐、不怕失敗的闖勁與韌勁，值得欽佩。”

    ■見證

    潮汕鐵路仍保留意溪站

    唯一“幸存”老車站已成民居

    饒宗頤先生在其主編的《潮州志·交通志》中提到，潮汕鐵路最終“惜迭遭地方變故，今均蕩然無存矣”。但在潮州市湘橋區，仍保留有一處舊時的潮汕鐵路車站，這便是潮汕鐵路10個車站之一的意溪站，也是目前唯一“幸存”的車站。

    在潮州竹竿山麓竹竿山水廠旁，記者見到了這座兩層樓高的建筑。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當年的老車站早已“變身”民房，二樓樓頂幾近坍塌，一樓也經過些許改建，但在外墻的青苔之下，仍隱約可見建筑外的雕花。面前的西榮北路，便是當年的潮汕鐵路路基所在。

    向記者提供這個線索的是一位名叫許立耿的潮州青年。他告訴記者，他爺爺曾在潮汕鐵路公司工作，在他小的時候，爸爸就騎自行車帶他沿著記憶中的潮汕鐵路尋訪舊時印跡。“我從小就知道意溪這里還有個老火車站。”許立耿笑著說。這幾年，許立耿就已經到意溪近20次了。他說，從去年開始自己就有意識地收集各種關于潮汕鐵路的資料。“我想知道我爺爺當時在一條什么樣的鐵路上工作。”他說。

    在這座由舊火車站改造成的民居中住著兩戶人家，均是部隊退伍家庭，房子也是部隊分配給他們居住的，目前房屋所有權仍屬部隊。住戶表示，他們是1985年住進來的，二樓的人家因為房屋出現坍塌跡象在近年搬離，房屋已成危房。在占地100多平方米的民居內，可以看到舊時貨倉的痕跡。一樓的住戶表示，改建前建筑物墻上“意溪站”三個字還依稀可見，現在都看不到了。

    據介紹，意溪站舊址與韓江的直線距離不到100米。許立耿告訴記者，他曾經探訪過附近村居的老人，老人告訴他，以前附近不少村民都是靠著將存放在意溪站中的貨物挑到韓江碼頭，由陸路運輸轉水路上梅州。這也與當時潮汕鐵路意溪支線主要運載貨物的歷史相符。

    留存下來的實物不只是車站，還有水塔。當時的火車頭是蒸汽機車，需要有水的補給。在距離意溪站舊址約200米處，在沿西榮北路往潮州方向的路邊，許立耿給記者指出了當年的水塔塔基遺址。可惜滄海桑田，這里已經淪為菜地，塔基遺址也成為菜地中的一部分。

在美國南加州大學館藏圖片中可以看到，在1913年的潮汕鐵路，有旅客上下車

    目前在丁銓發現的潮汕鐵路老照片中，最早的一張是在1906年11月鐵路建修完工時一些工程師和當時清政府官員在火車頭合影的照片。“如果發現一些較為清晰的圖片，我會觀察其中的一些歷史細節。比如有一張1913年拍的老照片，可以清晰看到火車頭的結構，還有一些人在鐵軌上下車的畫面。”丁銓說。